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本文作者和菜头
社交:从批发到零售
社交,名词,它是人类社会的盐。
我十多二十岁的时候是个社交狂魔,学校里同年级的人我认识上百。去食堂吃个饭,进去出来不断点头打招呼,回到宿舍的时候颈椎已经接近脱臼。工作以后依然如此,曾经做过一次统计,最高的一个月有23个晚上都是外出和人饮酒作乐。当时我以结交新朋友为荣,经常半夜散场出来吃宵夜,却能隔着一圈人头和另外一桌陌生人聊起来,最后大家干脆拼桌一起喝酒聊天。
三十三岁的时候去北京,也经常出现在各种饭局上。去面见各路社会贤达,也让人观赏“边疆菜头”。在这个过程中,遇见过各式各样的人,其中最奇特的有两位。
一位是自称“摇滚师”的左小祖咒,进门之后和每一个人热情握手,直言不讳地寒暄说:我今天是来和大家社交一下——那是我第一次知道“社交“这个词还有这种用法。
另一位是在家里开免费流水席的黄珂,来的人彼此都不认识,大家低头吃饭,抬头聊天。一拨人走了,又有下一拨人进来再开一桌。
我在三十五岁之后变得越来越不愿意出门,差不多是从那个时候起,我不再批发式的社交,而是改为零售式的社交。出门的频率很低,每次见三五个人。只要听说是十人以上的聚会,我一般能免则免,想尽办法推脱婉拒。这样一来,邀约我的人也就越来越少,最后基本从社交生活中隔离出来,只和不到十个人保持联系,而且我还觉得这样就已经足够。
不同的人对社交生活的看法完全不同,有些人宁愿待在家里吃泡面也不愿意出门和一群人吃大餐,一想到要出门见人就会压力上升,心烦意乱;而有些人只要天一黑就坐不住,仿佛沙发上长出了钉子,必须出门见见人,就好像不那么做,自己就会被空虚一口口吞噬掉一样。
这两种极端我都经历过, 无论哪一种都会给人带来困扰,但人却很容易像个钟摆一样在这两头之间晃荡。只有等到年龄增长到一定程度之后,才会逐渐靠近中间位置稳定下来。 如果你也在钟摆上,并且因此而感到苦恼,那么不妨听听我的看法。
有些人说,外出社交一次回来要精疲力竭一星期。这应该是真的,我经历过这种社交场合。
有次朋友介绍我加入一个高端社交圈子,里面不是学者就是企业家,说是这些人“都是资源”。去了之后,一整个晚上都在端着红酒杯绕着桌子走,相互交换名片,道一声久仰,努力回忆对方的事迹作为谈资,就跟参加历史考试一样。走了一万多步之后我就觉得脑子嗡嗡作响,自己正在被海浪不断拍打,而我面前的30多个人才寒暄了一半。这种批发式的社交让人非常疲惫,回来我和朋友说再也不去了,以后我自己努力成为资源就好。
也有些人说,一星期不出去一趟,见见各色人等,晚上根本睡不踏实。这也应该是真的,我也经历过类似的情形。
社交变成日常生活的一部分,天一擦黑就开始打电话约人,非得去个什么地方大家一起做点什么不行,反正是不能一个人待在家里。逐渐我们就变成了一团人,有时候自己也并不想出门,但是架不住其他人反复邀约,最后还是维持了出勤率。如今回想起来,大家一起出去玩并不是因为快乐,而是一旦形成习惯之后,一个人独自在家发呆,感觉上好像不如一群人围着个茶几发呆,因为前者会变得让人难以忍受。
这样说起来岂不是自相矛盾了吗?其实倒也没有。 以前有一种很流行的说法,叫作“避免无效社交”。 它劝说人们,不要往所谓的高端社交圈里扎,不要想着透过社交圈去结识大人物,那只是纯粹浪费时间。
起初我也支持这样的看法,但后来我也能够理解为什么人会热衷于无效社交。除了强烈的企图心之外,其实还是因为好奇心,新鲜感。一想到可以去参加高朋满座的聚会,见到传说中的人物,人就难免觉得兴奋。最后人们离开无效社交,可能并不是因为一无所获。怎么可能一无所获呢?进去本身就是收获,能够交流几句就更是喜出望外。
真正的原因可能还是因为熟悉而产生的厌倦,无论怎样的人物都经不起近距离反复观摩,因为看下来的观感最终会回归普通人。 他们的言谈,表情,乃至彼此之间的交流方式,看久了之后都会进入固定模式,这也就意味着重复,而重复会带来厌倦。你看,这就是同一个人,对同一类社交,前后完全不同的态度。
如果把社交当作是一种瘾,那么就很好理解了。一开始,社交是可以带来快乐的。随着社交的进行,达到相同快乐的难度越来越高,但是社交本身不可能没有天花板。更何况,都不用接近天花板,人就会发现其中相同的套路,因而变得厌倦。无非是有些人的敏感程度高,观察能力强,太早就感到厌倦。而有些人可能要多花一点时间,很晚才抽身而去。
但人还是需要社交,因为我们在演化过程中被设计成如此。你可能也经常听到一种说法:人是一种社会化动物。
什么是社会化动物?人必须要群居,必须要彼此分工合作,才能生存下去。那为什么一定要这样?我看到一些基于生理学的解释说,人类作为一个物种过于弱小,从进化的策略上来看,最有利的生存方式是抱团生活。为此,人类拥有了空前规模的大脑,以至于不能像其他动物一样一旦出生就可以立即独立活动,能跑会跳自行觅食,必须要让父母照顾到两三岁,中途不断发育大脑,才拥有行动的能力。
这样,和其他动物相比,人类幼崽在出生之后很长一段时间里,必须依赖他人才能生存,躺在爸爸妈妈的怀抱里,就会觉得安全舒适,离开爸爸妈妈就会感到孤独恐惧。于是,人类天生就渴望和他人建立起密切的联系,这就是社交的基础。
亚里士多德因此说过,脱离城邦孤独生活的人,不是神灵便是野兽。
但是,当一个人在社交生活中无法获取乐趣、新知、惊奇和意外之后,社交生活就会转而变成一种沉重的负担,因为大脑的能耗实在是太高了。社交的人群越大,所要消耗的心神就越多。你就想一想看吧,为什么每年春节都会有拜年群发信息?为什么群发信息做得越来越细致,还会加上你的头衔或者称呼?当然是因为与其消耗人脑,不如消耗电脑啊!像我这种既不愿消耗人脑,又不愿消耗电脑的人,春节就只能装作不在线,心中祈祷对方的大脑的功率太小,信息太多,根本没有注意到我回没回。
完全离群索居的生活又如何呢?我认为如果时间很长,一个人很难避免心灵的枯竭。
在2020年,因为新冠疫情的缘故,我把自己关在家里好几个月时间。说句实话,一开始的确很清净安宁,但是到了后期感觉和坐牢差不多,下楼去小区门口拿个快递,和门卫打个招呼都觉得是一天一次的放风。
连我的两只猫都对我烦得不得了,因为我整天对他们说个不停,像个年迈而嘴碎的老父亲。所以我后来跑出去约朋友见面,双方的家都不敢进,也进不去,街上也没有什么店还敢继续开着,我们就站在街边哆里哆嗦聊上半个小时,然后各自散去。虽然大家的近况都差不多,但是彼此交换一下情况,竟然也能奇迹般地稳定情绪,带着满心莫名其妙的充实感回家。
我想, 一个人要能长期离群索居,从阅读、音乐甚至是劈柴中得到内心的满足,那的确是要更近神灵一些。
那么,我的意思是不是先投入社交生活中去,熬到瘾头随时间流逝消耗殆尽,自然恢复正常呢?我倒没有那么悲观,在我看来,比这种电池放电方式更好的方式,是从一开始就不断筛选自己的社交圈。
每次都去大圈子里打一圈,然后发现几个值得进一步交往的对象。再在这些人里,选择出那些彼此能够理解,值得信任,每次能带来新想法新故事新行动的人。也就是说, 努力把一大群的那种批发式社交,变成一小群人的零售式社交, 确保每次见面的时候,每个人都能和每个人聊上半小时,最后形成一个非常小但是异常紧密的社交圈子。
在这个圈子里,每个人都懂得聆听对方,每次见面都交换信息,遇见事情总是以理解和鼓励为主,整体的氛围积极乐观,大家都相信个人奋斗,相互支持,共同成长,彼此见证共同的个人发展历程。那么,这样的社交生活就不会很累,也可以尽情倾吐心声,甚至也只有这里才有真正的剖析和批评。因为即便是最好的朋友,内心也会对你觉得不以为然的时候。 但所谓朋友,不正是那些知道在什么时机,以什么方式,对你进行批评和劝告的人么?
说到底, 社交就是人类社会的盐。没有盐,就会痉挛抽搐,危及生命;太多盐,就会无法忍受,无福消受。 你得找到最合适你的咸度,不再为了加盐还是加水而烦恼,这样你就可以专心生长,和最值得的人建立牢固的纽带,你的社交也将变成你人生的安全网。
1.亚里士多德说过,脱离城邦孤独生活的人,不是神灵便是野兽。 2.完全离群索居的生活又如何呢?我认为如果时间很长,一个人很难避免心灵的枯竭。 3.所谓朋友,不正是那些知道在什么时机,以什么方式,对你进行批评和劝告的人么? 4.你得找到最合适你的咸度,不再为了加盐还是加水而烦恼,这样你就可以专心生长,和最值得的人建立牢固的纽带,你的社交也将变成你人生的安全网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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